外交官回眸中美建交40周年:中美关系40年曲折前行的启示


2019年01月16日 03:10    来源:参考消息网    马振岗


2018年12月18日,中国中车股份有限公司(中车)在美国马萨诸塞州斯普林菲尔德工厂生产的首批地铁车辆下线,标志着中车在美本土化生产运营迈出重要一步,再次证明中美经贸合作的本质是互利共赢。图为中车斯普林菲尔德工厂装配车间。


       今年是中美建交40周年。40年间,中美关系在双方的努力下,取得了历史性重大发展,也经历了极其复杂曲折的进程。中美关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一对双边关系,不仅关乎中美两国,而且也牵动着整个世界。中美关系又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一对双边关系,涉及双方政治、经济、安全等多领域利益以及在全球的地位和作用,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国际形势和格局演变等方方面面。特别是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以来对中国的各种言论和行动,更增加了两国关系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成为国际社会普遍关注的焦点之一。


       美对华战略态势不断演变


       战略利益是世界各大国对外关系决策中最为重要的因素,相互战略定位是两个大国关系的标尺。中美关系多年的演变无不与此相关。


       新中国建立时正值美苏冷战时期,新中国倒向社会主义阵营,自然被美国视为敌手,中国也把美国看作对国家独立和主权的最大威胁,对美国的敌对行为进行坚决的斗争。这种相互战略敌对状态延续了20多年,两国之间没有任何实质交往。战略敌对,是中美战略态势的第一个时期。


       上世纪60年代末,尼克松入主美国白宫,意识到二战后20多年间国际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首先是世界上出现了美、欧、苏、中、日五大力量中心;其次是苏联已成为美国的一个“非常强大、有力和咄咄逼人的竞争者”。而美国正陷入对越战争泥潭,要想在越南战场上取得军事胜利是不可能的,相反却造成美国对苏联的相对弱势。当时恰好中苏交恶,通过改善对华关系,增加美国对付苏联的资本,并借助中国“体面地”结束越南战争,以维护美国的领导优势,就成为美国的战略考虑。而同时,苏联在中国边界陈兵百万,特别是珍宝岛事件后,中国更加感到安全受到苏联的直接威胁,也愿意改变中美长期对抗的局面,以适应抗御苏联威胁的需要,同时还有对台湾问题的考虑。中美两国尽管战略利益不尽相同,但面对同样的目标,终于促成了中美合作共同对付苏联的战略合作格局。


       中美关系改善后,美国把中国定位为“友好非盟国”,中美战略互信达到最高点。在中美苏大三角关系中,中国处于相对主动的地位。然而,中美之间仍存在不少固有的矛盾和分歧,这也决定了双方以合作为主、斗争为辅的局面。这种状况大约维持到冷战结束。战略协作,这是中美战略态势的第二个时期。


       冷战结束后,苏联解体,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超级大国,霸权思想进一步膨胀,也深刻影响到对华态度。美国觉得在新形势下,中国的战略价值已大大贬值或毫无意义,尤其是坚持冷战思维的势力,更认为中国是“共产主义世界最后一座堡垒”,将成为美国需要对付的下一个“敌人”。老布什总统不想中美关系彻底破裂,竭力保住对华“最惠国待遇”,但为争取连任总统的胜利,悍然做出向台湾出售150架F-16战斗机的决定。克林顿入主白宫后,面临如何处理对华关系这一重大问题。美国内经过对华政策的激烈辩论后,克林顿权衡利弊,1993年决定采取“遏制加接触”的对华新政策,中美关系终于重新走向恢复和改善。当时美国对中国的定位是“非敌非友”。在克林顿执政八年期间,中美关系获得显著发展,但摩擦和斗争仍接二连三。


       2000年,小布什大选获胜上台,新保守主义占据上风,代表人物担任了副总统、国防部长等要职。小布什政府再度对华采取敌视态度,公然把中国视为竞争对手或“潜在的敌手”,宣布要“协防台湾”,并加大对华施压力度。后来又发生撞机事件,中美关系紧张的程度甚至引起世界的不安。就在此时,美国发生了9·11事件,小布什被迫把全球战略目标改为反恐和防扩散,主要精力转向中东,对中国的战略需求增大,不得不改善和发展对华关系。在此期间,中国借助全球化强劲东风,不断深化改革,持续扩大对外开放,沿着和平发展的道路迅猛发展起来,综合国力显著增强,国际地位和影响大幅提升,辉煌成就全球瞩目,同时与美国各领域的互利合作也在进一步扩展与深化。而美国在接连遭受9·11事件、对阿富汗和对伊拉克两次战争和2008年爆发的金融危机打击后,逐渐从超强超级大国的巅峰滑落下来。面对“中升美降”、中美力量对比差距逐步缩小的客观现实,美国日益紧张和不安。一些顽固坚持冷战思维的势力竭力制造和散布形形色色的“中国威胁论”,主张加强对华遏制和防范。而一些现实派则主张拉拢崛起的中国,促使和约束中国成为维护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小伙伴”。无论布热津斯基等人提出“两国集团”(G2)主张,还是佐利克提出中美做“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建议,目的都是为了维护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这种对华既借助又遏制的战略态势,成为第三个时期的主要特点。


       美面对中国崛起日益不安


       奥巴马打着“改变”的旗号上台,面临的是外陷中东难以自拔,内处社会矛盾重重、经济不振的烂摊子,世界上则是发展中国家的群体性崛起,特别是综合国力不断增强的中国。他决意改变美国对外战略目标,由主要精力用于反恐和防扩散改为应对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中国的崛起,战略重点由欧洲和中东转移到亚洲东部。2013年奥巴马政府推出实际上针对中国的“亚太战略再平衡”,加大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外交、经济等方面的投入,加紧对华遏制和防范。另一方面,美国对中国还有战略需求,需要中国在气候变化、核安全等以及伊朗核问题、朝鲜核问题等方面的配合与合作,而且中美在经贸等多个领域的发展已使两国利益相互深度交融,美国不敢贸然同中国公开对决,不得不在一些方面表现出合作姿态。但在地缘政治博弈、军事安全、规则制定、发展模式等方面的斗争却有愈演愈烈之势。奥巴马政府没有公开给中国贴上“战略竞争对手”的标签,但实质上已开始了对华全面战略遏制的新时期。


       特朗普竞选总统时期和上台之后,已发表了大量针对中国的言论,而美国国内对中国的疑虑和不安也呈上升态势。一是我国迅猛发展不断缩小同美国的差距,2017年国内生产总值(GDP)按汇率计算已达到美国的62.8%,预计2030年左右可能超过美国。二是我国在国际上提出了许多新理念、新思想和新建议,采取了许多新措施,如“一带一路”倡议、亚投行等等,赢得广泛称赞、欢迎和响应,冲击了美国霸权思想和强权政治的一贯行径。三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在世界的影响越来越大,吸引力越来越强。四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在国内采取了一系列整顿措施,极大程度压缩了美国对华实施“和平演变”的空间和可能,令美国大感“失望”。五是我国倡导科技创新的发展策略,将会迅速缩小美国在科技上的对华优势,使美国感到紧张和不安。特别是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中国的发展蓝图,更使美国惴惴不安,反应强烈。以“美国优先”为己任的特朗普终于忍耐不住跳了出来,在2017年底和2018年初推出的三个安全战略报告中以及他的国情咨文中,公开宣称中国是“修正主义”国家,是美国的主要竞争对手,并挑起对华贸易战,在台湾问题和南海等方面连连采取挑衅行动,企图借美国当前具有的力量优势打压中国,遏制和阻挠中国的发展与崛起。


       从美国对华战略态势演变的整个过程看,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的诸多行为不是偶然的,而是有深刻的历史和现实因素。美国对中国有根深蒂固的偏见,一直把中国视为“另类”国家,更不能容忍中国的发展超越美国,冲击到美国近百年的世界霸主地位。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症结,也是美国借口贸易逆差挑起贸易战的真正原因。


       合作是中美唯一正确选择


       无论从历史和现实角度看,美国改变对华的战略态势,将中国看作美国的主要战略竞争对手,无疑是对世界局势和对中国发展完全错误的判断和决策,不仅对世界产生重大消极影响,最终也必将严重损害美国的根本利益。


       首先,经济全球化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几十年来,推动了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促进了全球经济的开放、交流和融合,为世界经济发展提供了强劲动力。当前,国际社会普遍反对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支持提升多边和双边开放水平,加强各国经济融通,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任何国家,不管经济多么强大,都难以逆转历史发展大势。经济的客观规律更不是能用政治手段完全改变的。脱离世界大局而事事处处搞单边主义的“美国优先”,必然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胡同。


       第二,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也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是当今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对全球的影响必然日益增大。美国如何认识、判断和看待振兴的中国,是决定中美关系的关键。美国需要在关于中国的几个重大问题上端正认识。


       其一,中国始终坚持走和平发展的道路,发展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全体中国人民的福祉,并带动世界的共同发展和繁荣,创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绝不是挑战美国所谓的“世界领导”地位,更不是谋求霸权,因为这与中国发展的根本宗旨、思想和目标格格不入。


       其二,中国发展的成就是中国人民在共产党领导下艰苦奋斗、辛勤劳动的结果,是40年来坚持和加大改革开放的结果,也是与世界各国加强互利共赢合作的结果,而绝对不是某国所谓的“恩赐”,更不是靠什么霸道掠夺和损人利己的作为。


       其三,中国一向坚持在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原则基础上同美国发展稳定、健康的合作关系。40年中美关系历史雄辩地证明,尽管中美之间存在一些原则分歧,但中国从未干涉过美国的内部事务。


       其四,中美建交40年历史说明,中美合作有利于双方,而不是单方面有利于中国。仅以两国贸易为例,双边贸易额由建交时不足25亿美元猛增到2017年的5700多亿美元,绝非偶然,如果都是中国的单方操作,怎么可能如此长久的连续猛增。美国工商企业界多是精英,如果无利可取,他们怎会常年坚持与中方发展合作。从中美合作的各个领域看,合作都是互利的。事实已经并将继续证明,合作是中美关系唯一的正确选择,对抗是没有出路的。


       期盼中美关系良好前景


       当前中美关系确实乌云笼罩,美国有些人仍在兴风作浪,但阳光终将照亮中美关系的未来道路。


       第一,中美建交40年来,双方在所有领域的合作都得到深入广泛发展,两国利益密切融合,成为中美关系最坚实的基础。这个盘子大而重要,打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确实是一损俱损。


       第二,中美两国人民经过40年的交往,相互了解和理解不断加强,友好感情日益加深。两国人民都殷切希望发展互利合作和交流,都不愿搞冲突对抗。


       第三,所谓“修昔底德陷阱”只是历史上一种现象,而不是规律。一些所谓对华“鹰派”人物得势一时,肆意制造破坏中美关系言行,但他们坚持的是过时的思维,并不反映美国的根本利益,更不代表广大美国人民的心愿。对华制造冲突和对抗,美国都将耗费巨大成本,美国当政者不能不考虑这一点。在关系到美国重大利益的问题上,伟大的美国人民和有识之士终将发挥决定作用。


       第四,国际社会普遍不希望中美关系恶化,而是要求中美修好,因为这符合各国利益。这种世界性愿望,已形成无形的道德压力。


       更为重要的是,中美两国最高领导人都表示修复和继续发展两国关系的意愿。两国元首最近在通话中共同表示要推动中美关系稳定向前发展,让两国关系发展更好造福两国人民和世界各国人民。我们完全可以对中美关系的良好前景充满期待和信心。


       (作者曾任中国驻美国大使馆参赞、外交部美大司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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