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枢元:大难临头方方显出文化人本色


2020年03月15日 01:48    来源:"先生界"微信公众号    鲁枢元

       不应当放纵一些无良之辈对一位正直文化人的挤兑与构陷。




       读方方“封城日记”


       多日来,新型冠状病毒引发的特大瘟疫如乌云压顶,更像大山一般压在心头。


       由于居住的社区施行严格封闭,整日困守书房,有的是大把大把读书、写作的时间,却六神无主、心绪不宁,精神的失常、失重带来身体的虚脱,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如此欠缺定力的人。


       不用微信、不设微博、甚至也很少上网的我,此时此际却把浏览网页当作日常功课。一心所系是扑朔迷离的疫情,是水深火热的湖北武汉。而我能够看到的对武汉疫情深入细致的报道,是身处其中的女作家方方撰写的“封城日记”。


       从方方的日记中,我坐在自己窗明几净、衣食无忧的房间里,感受到武汉实际发生的灾难是什么:是医院的死亡证明单几天就用完一本;是火葬场运尸车上成摞的尸体;是一家人在几天或半月内接连死去;是拖着病体在寒风冷雨中奔走寻不到一张可收留的病床;是住进医院就是跟家人的生死诀别。


       这一切并非人们不尽职守,而是人们已经竭尽全力甚至超负荷仍然解救不了的灾难。岁月在灾难中没有静好,只有病人的死不甘心,只有亲属的肝肠寸断,只有生者的向死而生。


       这些文字读来绝不轻松,对身罹祸患的普通民众来说,那是感同身受、相濡以沫,是贴身的陪伴与贴心的慰藉;对于我这个风暴边际的旁观者来说,则是警策、是棒喝,是剜心的疼痛。


       如果我从没有感受过这种苦痛,那么我就会很快忘记这场灾难,就会沦为轻浮空泛的达观、自欺欺人的瞒哄。


       大难临头,方方显出文化人的本色。在这里我要重复一句成千上万网民对女作家说过的一句话:谢谢方方老师,让我看到了一颗理性又温暖的心。


       我和方方接触不多,仅见过几面。2009年湖北作家协会举办首届屈原文学论坛曾邀我参加,我在发言中讲到,2000多年过去,中国发生巨大变化,但屈原只有一个;20多年来,武汉变化很大,那么多摩天大楼拔地而起,而作家方方仍然只有一个。


       我的意思是,尽管世上的强人或能人并不把文学当回事,真正的文学家在人类历史上总是稀缺的;相对于物质财富与政治体制,精神文化的寿命总是更为久远。


       在我以往的文字中,我也曾再三强调:文学是良心,是同情,是关爱,是真诚;是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眼泪、你的笑容、你的想象与憧憬。语言是人类存在的家,而文学就是语言存在的家。“存在”不需要什么理由,而不需要理由的存在也就没有理由消亡。


       令人不安的是,两千多年前汨罗江畔发生的悲剧在今天是否还会重演。


       我想,我们的社会要接受历史与当代无数的教训,不应当放纵一些无良之辈对一位正直文化人的挤兑与构陷。


       知识文化界长期的优汰劣胜,是社会生态的萎缩,更是精神生态的败坏,对于一个民族健全的机体来说,那是比病毒为害更为深远的祸患。


       关于“生态灭杀”


       一种由新型冠状病毒引发的瘟疫,正在我们的国土上肆虐蔓延,乃至殃及世界上其他国家。一时间飞机停飞,火车停运,工厂停产,高速公路关闭,大中小学暂停开学,封城、封村、封户,娱乐、饮食、旅游等行业一时接近于归零,整个国民生活停止了正常运转。


       人类费尽全力营造的现代社会系统在小小的病毒面前竟如此脆弱。


       据官方统计,截止2月22日,全国累计确诊病例已达76392人,死亡2348人,而疫情的拐点仍未到来,感染人数的总量仍深不见底。


       瘟疫爆发核心区武汉市噩耗频传,李文亮、段正澄、刘智明、常凯、柳帆,还有年轻的驰援武汉的苏州大学校友许鹏……那么多善良无辜的人死于非命,总让我禁不住老泪纵横!


       生态危机日益严重,而我们的反思依然麻木、迟钝。


       面对这场惨绝人寰的生态悲剧,国内法律界的部分学者认定是刺猬、蝙蝠、蜈蚣、毒蛇、穿山甲、土拨鼠等野生动物威胁了“公共卫生安全”,建议立法允许对其“生态灭杀”。这样的“反思”实际上仍然出于长期的思维惯性,出于生态意识的谫陋与无知。


       是的,这些野生动物由于其生存方式与生存环境的独特,它们身上的确往往携有人类无法免疫的细菌与病毒。


       它们似乎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于是不但将自己的体态进化得丑陋可怖,而且始终远离人群、隐蔽在荒僻的密林、洞穴中,从不招惹人类。反倒是人类为了自己变态的嗜好,长年捕食它们,人类因此蒙祸完全是咎由自取。


       从生态学的基本常识看,刺猬、蝙蝠、蜈蚣、毒蛇、穿山甲、土拨鼠……虽然貌相丑陋,也是地球生物链上不可或缺的一环。不但它们,即使比它们更卑微的细菌、微生物乃至病毒,也都是地球生物圈中合理的存在。人类无权立法将其“灭杀”!不管人类是否情愿,人类必须学会与野生动物、与细菌、病毒长期共存。


       在它们面前,现代人需要学会“克己复礼”,善待万物。声言“生态灭杀”,多年来人类对其他物种的“灭杀”难道还少吗?这样灭杀下去,最终灭掉的只能是人类自己。


       生态反思必须深入到人类文化导向的层面。


       近年来由国内各个利益集团与各类媒体掀起的“舌尖”文化经久不息,让我难以释怀。“舌尖上的中国”,如此俏皮的节目偶尔做一做无伤大雅,“民以食为天”在过往时代也许是生存的底线,但一个现代国家的网络、电视花费大量时段、大块版面天天讲吃论喝,不惜挖地三尺、搜罗八方,展示如何吃得奇特、吃得广谱,让全世界的眼球盯住中国人的嘴巴,却以独特的“食文化”傲视寰宇,实在令人羞愧难当。


       记得精神分析心理学中曾经说到,“口腔阶段”是个体心理发育的低级阶段。国民是否快乐、幸福,吃香喝辣远非最高标准;而暴吃野生动物更是害人害己,这一次竟然吃出了“新型冠状病毒”,难道还不是自然的报复!但愿这次瘟疫的惨痛教训,能够让我们长些记性!


       生态问题,说到底是一个文化问题。我们的生态批评对于现代文化的反思远远不足。


       【作者简介


       鲁枢元,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中国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理论批评委员会委员。


       现任黄河科技学院特聘教授、生态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校学术委员会委员;山东大学兼职特聘教授。原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论文学艺术家的情绪记忆》《文艺心理学的学科形态》分别获1983、1985年上海文学理论奖;《生态文艺学》一书荣获2002年度的国家图书奖;2014年,《陶渊明的幽灵》一书荣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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