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指出，政权、族权、夫权、神权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缚中国人民特别是农民的四条极大的绳索。神权包括两个系统，一是由阎罗天子、城隍庙王以至土地菩萨组成的阴间系统，二是由玉皇上帝以至各种神怪组成的神仙系统（《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31页）。为此，我多年来收集古代民间关于阴间审判的资料，撰写了《灶王爷、土地爷、城隍爷——中国民间神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但后来发现，主张阴间司法审判的鬼神很多，还需要继续收集研究。
中国古代把人间称为阳间，把人死后鬼魂居住的地方称作阴间、“阴曹”、“地府”、“地狱”、“冥府”等，阴间同阳间一样，有着一套系统的司法审判机构。大法官是阎罗王，共有十位。它原来是佛教中主宰地狱的一位冥神，传入中国后变成民间广泛信仰的众鬼王，是主管地狱的十位阎王的总称。下面主要依据乌丙安先生《中国民间信仰》一书（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的说法加以阐述。
第一殿秦广王蒋（一说姓萧），专司人间生死寿命，善恶吉凶。凡善人皆终寿，受到接引超升；功过各半的死后转送第十殿，令其投生转世，男女互转。善少恶多的被押到殿右的孽镜台，令其自照在世时的罪孽行径，再批转押入第二殿，受地狱之苦。
第二殿楚江王历（一说姓曹），专司人间奸盗杀生、毁人肢体之罪者。主管名为“剥衣亭寒冰地狱”的活大地狱及16小狱。凡犯上述罪过之鬼，押入此大狱或小狱受罚，期满转押第三殿加刑治罪。
第三殿宋帝王余（一说姓廉），专司世间忤逆尊长、教唆兴讼之罪者，主管黑绳大地狱及16个小狱。凡犯上述罪过者，押入此狱受罚，期满后转押第四殿加刑。俗传二月初八为此王的诞辰。
第四殿伍官王吕（一说姓黄），专司在世有交易欺诈、抗粮赖租之罪者，主管名为“剥戮血池地狱”的合大地域及16小狱，凡犯上述罪过者，押入此狱受罚，期满转送第五殿审查。
第五殿阎罗王包（一说姓韩），掌管叫唤大地狱和16诛心小狱。凡押入此殿之鬼魂，一律押上望乡台，令其亲自视听阳间本家因本人之罪孽而遭殃逢祸的情景，然后推入此狱，审查所犯罪恶，再押入小狱受诛心之刑，再转殿。
第六殿卞城王毕（一说姓石），专治在世怨天尤地、对北便溺涕泣之罪者，主管大叫唤地狱及枉死城及16小狱。凡犯此罪者入此狱，再转第七殿细查。
第七殿泰山王董（一说姓毕），专司在世取骸合药、离人至戚之罪者，主管名为“碓磨肉酱地狱”的热恼地狱及16小狱。凡犯此罪，推入此狱，期满转第八殿。
第八殿都市王黄（一说姓薛），专司在世不孝，使父母翁姑愁闷烦恼之罪者，主管名为“热恼闷锅地狱”的热恼大地狱及16小狱。犯此罪者，推入此狱加刑，再转第十殿转世为畜类。
第九殿平等王陆（一说姓钱），专司在世杀人放火、受斩绞正法之罪者，主管“酆都城铁网”的阿鼻地狱及16小狱。犯此罪者推入本殿，令其紧抱烈火烧红的钢柱，并入狱受刑，直至被其害者都一一转生后，再将其解押第十殿轮回转为饿鬼或畜虫。
第十殿转轮王薛，专司各殿转押到的鬼魂的善恶等级，发放轮回转生。极恶之鬼，令变胎卵，朝生暮死。罪满后再转生。据传，凡投生者先交给专司迷魂的孟婆（冥府妪神），令其饮下迷魂汤，忘却前生事。
阎王的下面是有一半的判官，叫作冥界鬼官、鬼判，专司地府生死、夭寿、文簿记录测查的职务。判官有多种分工，有各地判官，有各种死因的专司判官。民间相信此鬼判通晓所有生人于阳世的善恶，并记录在案，以备结算夭寿。因此，鬼判官掌管死魂还阳转生大事。判官没有专庙供奉，多陪祀于阎王殿或各地城隍庙、东岳庙中。鬼判官大多由阴司大帝召令生人死鬼中的公道正派者担任。鬼判信仰最早盛行于宋代，明清更加普及，民间流行判官画像，悬于室内镇鬼除秽。
判官下面设有跑腿的鬼卒。较大的鬼卒是牛头马面。最早佛教传入时，有牛头阿旁、马面阿旁两个半人半兽的恶鬼，晋代以后，盛传牛头马面执兵器拘魂捉鬼。除牛头、马面之外，白无常、黑无常是民间信奉的另外两个鬼卒。白五常白面，戴白高帽，身材魁梧，身穿白衣；黑五常黑面，戴着黑高帽，身材高大，身穿黑衣，专司召寿满死人之魂入地府。阎王殿内及城隍左右都供奉此二鬼卒。此外，民间还另有勾魂小鬼手执勾魂牌，前往阳间拿死魂的说法。
在上述阎王、判官、鬼卒一整套的阴间司法审判系统中，民间最敬畏的是五殿阎罗王，俗称阎罗天子。传说此王原为第一殿阎王，因怜悯冤鬼，放回阳间伸冤雪屈，被降至五殿。又传此王系包拯，铁面无私，故而令人敬畏。阎王崇拜在民间影响极大，地狱酷刑的阴影给人间造成极大精神压力，六道转生的轮回观念又诱使人们对来世的寄托幻想。阳间与阴间相互关照，形成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成文法和习惯法并行的天罗地网。虽然孔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挡不住鬼神信仰影响、甚至支配着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文化确实存在着“大文化”、“亚文化”、精英文化、大众文化等多种形态，启示我们注意人的层次性、文化的多样性。
（郝铁川，河南大学法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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