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动荡中的中国因素

2016年03月23日 12:58    来源:FT中文网    黎麟祥



今年年初国际金融市场大幅波动,内地A股急遽下跌,而港市、美市和其他地区的股市亦受波及。内地股市和香港股市大泻,也许可以解释为内地股市的高度投机性。但全球市场动荡,尤其是美国市场的动荡,似乎并不反映基本经济因素,故笔者认为是心理因素的作祟大于基本因素。那为什么全球股市会出现这种像惊弓之鸟那般脆弱的心理呢?


据笔者观察,目前全球经济状况,虽然并非理想,但也远不如2008-2009年世界金融危机时那么差。中国经济增长率去年第四季度GDP增长6.8%,全年GDP增长为6.9%,虽然是1990年以来年度GDP首次跌破7%,但仍然非常接近7%水平,是全世界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即若未来一年有可能跌至6%的水平,仍然是支撑全球增长的重要动力,因它是全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另一方面,美国经济正不断复苏,失业率己到达反映出“完全就业”的水平,美国其它宏观指标也显示经济向好,所以中美这两个带动世界经济增长的“火车头”合起来的表现并非很恶劣。那为什么有年初的美国股票大跌呢?笔者认为是美国市场是反应过敏,是心理因素作祟。那么,这种焦虑心理又从何而来呢?综观目前全球形势,笔者认为中国经济的不明朗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坦白说,对不少外国人来说,对中国经济发展的真实情况,往往是一知半解,模糊不清的。由于中国对外的透明度不高,当中国经济蓬勃时,他们就以为中国决策者神通广大,化腐朽为神奇。 但一旦中国经济下滑,他们就走到另一个极端,往最坏处想。由于资料不足,对于坏消息,如地方政府债台高筑,是否走到“财政悬崖”边缘、甚至中央政府负债实际多少,或者银行隐藏巨额坏账是多少等等,也往最坏处想。由于忧虑中国经济的下行形势不知伊于胡底,这个不确定性令市场产生悲观情绪。


无可否认,过去几年,即自从2008年爆发的世界金融危机後,继後所出现的全球经济下行之势,中国经济增长支撑功不可没。但现今美国经济复苏,却轮到中国经济下行,是不幸的事。因为目前的全球经济发展,实在需要中美两个经济体都发展蓬勃,并行前进,才能够有力承托全球的快速全面复苏,否则一些经济体的复苏会比较慢。若加上悲观的心理因素,扼杀本来脆弱的全球复苏,就更加不幸了。


那么,来年全球经济应如何展望呢?


有一些理论指出,虽然经济第一大国美国的经济基本因素尚好,然而心理因素亦足以左右实体经济发展,从而拖累美国经济增长。因此,若美国商界对发展前景悲观,普遍看淡,则今年连美国这个全球经济唯一亮点也会增长缓慢,从而拖累其它地区。那么,一些脆弱的经济体如欧元区、日本,和一些其他较大的发展中国家,真的不排除出现双底衰退的可能。


一月下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更新2015年10月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World Economic Outlook),再度下调全球经济预期。IMF预计,2016年世界经济增长率为3.4%,2017年增长率为3.6%,数据较去年10月时的预期均下调了0.2%。过去一年内,IMF已三度下调全球经济预期,情况较为罕见,可见全球经济增长放缓的趋势。


事实上,目前全球经济与金融市场的紊乱,可以说是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的余波。为什么会馀波未了呢?在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时,全球经济不振,中国当然也难独善其身,因而中国政府投入四万亿元投资刺激内部经济,保持9%以上增长,使全球经济得到有力的支撑,并且逐步走出危机,包括加快了美国的复苏,让它如今再成为世界经济的重要动力。但中国的四万亿元人民币的财政剌激,造成如今内部产能过剩的後遗症,更拖慢经济结构性改革。现在,靠投资拉动经济增长走到了尽头,而增长率也不能保持了。


反观美国,2008世界金融危机后,美国经济出现八十年来最大衰退。这场金融灾难,令美国吸取了教训,积极完善金融市场的监管工作,包括进行令市场运行秩序能够更加稳定,包括重整金融秩序的《多德-弗兰克法案》(Dodd-Frank Act,全称《多德-弗兰克华尔街改革和消费者保护法》,Dodd-Frank Wall Street Reform and Consumer Protection Act)。如今,美国金融市场的监管和操作已相当周密和稳定,不虞重蹈世界金融危机的覆辙。今年年初的几周内,美股跌势相当凌厉,但市场运行稳定,即可见其一斑。


如今美国经济开始稳定增长,中国则开始下滑,可谓“世界轮流转”。事实上,美国是现今全球经济的唯一亮点。但如今缺少了中国这个第二大经济体的帮助,单靠美国,实难支撑全球快速的复苏。若美国的增长因悲观情绪影响而下滑,则全球经济相信也难以在来年有好景。


笔者认为,目前全球经济下行风险来源,中国因素至为重要。中国因素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经济基本因素,另一种是心理因素。经济基本因素:诚然,中国经济增长率的下降,是一个基本的经济因素。它的关连效应(linkage effect)使全球商品(如矿产、石油等)需求下降,拖累以出口这些商品为经济支柱的国家(如俄罗斯、巴西等)。同时,对中间产品和生产机器的需求也降.拖累一些较发达国家(如日本、南韩等)。心理因素:中国经济中存在的不明朗和不确定性,造成对前景的悲观。笔者认为,中国政府可以作出一些措施,去减低或消除一些不确定牲,去缓和市场的悲观情绪,并恢复外界对中国经济发展的信心。

第一,要维持人民币的币值稳定,不要让人民币大幅贬值。这样不单可以避免恶性的国际竞争性贬值,也可维持人民币的声誉,有利人民币国际化的长远目标。事实上,人民币贬值对刺激中国经济也没有太大的好处。透过人民币来刺激净出口不会很有效。因为中国的出口也需要大量中间产品的进口,而贬值只会增加生产商进口中间产品的成本,不利出口。


第二,加强政策的透明度,包括加强汇率和货币政策的透明度,让外界知悉中国的政策意图和未来发展的方向,减少不必要的负面猜测和突如其来的震撼。去年8月中旬,人民银行出人意料地宣布下调人民币兑美元的中间报价,一两天内把人民币贬值近2%,引起国际市场震动,人民币离岸市场大幅波动,种种猜测与传闻四起,令人民币跌势加剧、币资金加速外流,这就是一个政策对外缺乏有效沟通与透明的例子。


第三,增长率的下降,部份的原因可能是因为经济慢慢转型的後果,但为了更顺利转型,中国经济似乎需要有更大力度的财政政策的刺激,单靠货币政策恐怕是不够的,因为若企业对经济前境感到悲观,即使借贷成本低也不一定借钱投资。而且.财政政策会令汇率上升,有利汇率稳定,与货币政策的效果相反。诚然,我们观察中国政府的财政状况,可以从两国层面来看,一是中央政府财政和地方政府财政。虽然地方政府很多已债台高筑,但中央政府的财政状况仍然不坏。在2014年,中国政府负债与GDP的比例是41%,相较美国的103%,是相当低的。因此,中央政府有进行凯恩斯主义方式的财政政策的底子。例如在教育、医疗保健、环境保育、科研、创新等领域进行投资,来刺激中国经济增长,可谓一举两得。


第四,在结构性改革方面,笔者认为,中国经济走到目前形势,结构性改革已走到非加速进行不可的地步。由于中国的生产资源,包括资金、钢铁、铁路、通讯等,均为国营大企业所垄断经营,不利市场竞争,而缺乏市场竞争,往往无法释放出民间以至整体社会的潜力。因此,国企改革和金融市场改革如今已到了很急切的地步。若中国政府始终举棋不定,恐怕错失良机。当前,中国政府也许需要以改革的行动来恢复世界对其发展的信心。


美国政府又可以做些甚么来帮助它自己和全球经济的快速复苏呢?笔者认为联储局的加息步伐要审慎,不能操之过急。目前联邦基金利率为0.375%水平。今次议息会议,已经决定不加息了。下次议息会议,也可能不会加息。而直到年底,加息幅度估计多不会超逾0.625%水平。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作者亦为前美国达拉斯联邦储备银行高级经济学家及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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