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日，地方“连坐”性质的规定，被全国人大通报废止。全国人大法工委同时支持有关主管部门，在全国部署开展自查自纠，防止、避免出现类似情况，确保执法司法工作在法治轨道上规范推进。废止地方“连坐”，正是在回归法治常识。与此同时，一些地方的法盲官员，就要在自查自纠中深刻检讨。
检讨什么？检讨出台“连坐”规定的全过程，找到问题产生的根源，然后从根源下手，刀尖向内，自我革新。只有深刻检讨，才可能通过自查自纠，彻底防止、避免出现类似情况，确保私权利不被伤害，确保政府形象不被损害，确保法律公信力不被破坏，确保宪政法治引领所有行政和执法、司法行为。我以为，法盲官员至少需要在以下六个主要方面，深刻检讨自己的脱轨。
检讨一：法治理念脱离法治常识的轨道。“法无禁止即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这两个意思相对的法律谚语，早就是现代法治常识。具体而言，对私权利来说，“法无禁止即可为”；对公权力来说，“法无授权即禁止”。延伸一下，就是作为公民，不但可以大胆运用自己的权利，即“法无禁止即可为、即自由”，还有权监督政府，即“法无授权即禁止”。因此，对政府而言，不但要谨慎运用权力，做到“法无授权即禁止”，还必须充分尊重公民权利，做到“法无禁止即可为”。明白了这个逻辑和法治常识，再看“连坐”的规定，法盲官员显然脱轨了。
检讨二：决策过程脱离人大监督的轨道。正因“法无授权即禁止”，任何法规的决策过程，都必须受到人大监督，决策结果也必须得到人大授权。否则，执法和司法的行为都属于违法。像“连坐”规定，如果经过了人大决策的过程，受到了人大监督，很难想象它会堂而皇之地以“通报”的面目出街。当然，也可能有漏网之鱼，但多了人大监督这道关卡，至少漏网的鱼不会那么多。对照各地法治逻辑漏洞百出的“连坐”规定，多数法盲官员显然又脱轨了。
检讨三：征求意见脱离公众参与的轨道。凡是涉及私权利的法规，在人大监督和授权的基础上，还必须充分征求公众意见。也就是说，必须充分倾听百姓声音，必须充分反映百姓意志，必须以保障百姓最大限度的权利为出发点和方向。这才是真正的讲法治、讲政治。如果没有公众充分参与，即便初心不错，但最终的结果，也极有可能背离初心，背叛使命。一旦如此，那就是既不讲法治，又不讲政治。在这种情况下，绝不可能真正做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要知道，让人民满意，为人民谋利，使人民放心，才是讲政治的核心，讲法治的灵魂。对照“连坐”规定引发的巨大争议，相关法盲官员无疑再脱轨了。
检讨四：自我认知脱离舆论监督的轨道。“连坐”规定引爆舆论后，身陷巨大争议漩涡中的法盲官员，不仅没有深刻反省，及时止步，反而强词夺理做出各种解释，试图为自己辩解。这就直接暴露出他们的自我认知，已经脱离了舆论监督的轨道。什么是舆论？直白点儿说，就是百姓之口。当懂法的百姓，质疑法盲官员的做法和逻辑，甚至向他们苦口婆心普法时，法盲官员难道不需要深刻反省吗？这种现象说明，真正需要普法的不是百姓，而恰恰是官员。百姓不懂法，伤害的只是自己；官员不懂法，祸害的却是众百姓。
检讨五：罪责逻辑脱离刑法的基本轨道。一人犯罪，全家甚至全族受株连，子女和近亲属参军、考公、进入重要岗位等，都被人为设置极高的门槛。这不只是对受影响人员极不公平，也严重背离罪责自负的基本刑法精神。要知道，罪刑法定、罪责自负是刑法的基本原则，也是现代法治的基本规则之一，犯罪嫌疑人、犯罪分子、被告人，只应该也只需要对本人的行为后果承担责任，其他无关人等无需承担任何责任。这方面的所有规定，包括相关政审制度，都属于“连坐”的性质，都需要立即废止。罪责逻辑绝不能脱离现代刑法的基本轨道，否则，我们就又回到了“父母官”时代的“家天下”，而不是生活在“公仆官”时代的“法天下”。法盲官员显然更乐于“家天下”，但这不只是法治理念的脱轨，也是政治理念的脱轨。因此，法盲官员所犯的不只是法治错误，更是政治错误。
检讨六：权利认知脱离宪政法治的轨道。全国人大在报告中称，我国宪法规定，公民享有宪法和法律规定的权利，履行宪法和法律规定的义务。法工委研究认为，任何违法犯罪行为的法律责任，都应当由违法犯罪行为人本人承担，而不能株连或者及于他人，这是现代法治的一项基本原则；有关通告限制涉罪人员近亲属多项权利，违背罪责自负原则，不符合宪法第二章关于“公民的基本权利和义务”规定的原则和精神，也不符合国家有关教育、就业、社保等法律法规的原则和精神。从宪法出发，以宪政法治的视角，对“连坐”规定做出否定性评价，这是在实实在在“激活”宪法。我必须要说，这极其可贵。这样一来，宪法就不是仅仅写在纸上，而是结结实实写在了大地上，写在了百姓心坎上。反之，那些法盲官员对百姓的权利认知，也就完全脱离了宪政法治的轨道。
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所说的这六种检讨，实际上是六把刀尖向内的尖刀，其目标是连根割去“法盲”的恶性肿瘤，使“法盲”的癌细胞，不再扩散于执法和司法的权力肌体，并使执法和司法对法治本身充满敬畏。当然，迷恋无限权力的“法盲官员”愿不愿、能不能、敢不敢、会不会刀尖向内，自我革新，甚至自我革命，也取决于我们“法治天下”的信心到底有多强，决心到底有多大，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心到底有多红。我相信，只要一心为人民的心足够红，法盲官员的心再黑，也成不了遮挡阳光的乌云。毕竟，当“法治天下”的强风吹起，乌云再厚，也会风来云自散。
曹保印，品牌传播、危机处理与法学研究专家，北京国咨律师事务所首席专家，北京元法堂节目主讲人，出版《法的精神》《中国社会建设》等70余部作品，作品被翻译成英文、俄罗斯文、西班牙文等多种国际语言。
相关链接：
悼念江平：呐喊—现在轮到我们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