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9日，在北京最寒冷的日子里，被称作“中国法学界良心”的呐喊者江平先生走了。13年前的2010年，他曾发表“中国的法治正在倒退”的盛世危言。这就是一次呐喊，一次勇敢的、石破天惊的呐喊。生前，他曾出版了两部以“呐喊”为主题的作品：《私权的呐喊：江平自选集》、《我所能做的是呐喊》。

       “法治天下”是江平先生的中国梦，这四个字至今仍刻在中国政法大学校内，这是一个前贤的梦想与执念，也是后来者的方向。江平先生经常说这样一句话，我只向真理低头。而他所有的呐喊，也只是为了向世界讲述真理。这其中的真理之一，就是惟法治才能平天下。现在，先生走了，他的“法治天下”梦，必须要有继任者，必须要有呐喊者。

       13年前，先生呐喊“中国的法治正在倒退”；13年后，我们依然需要思考这个问题。离2024年只有10天了，因为法院的裁判文书将在2024年及以后不再向公众公开，许多人感慨“中国的法治正在倒退”。可感慨之后，又有谁选择了像江平先生这样义无反顾地呐喊？先生生前说，自己所能做的是呐喊，那么，我们今天所能选择的，是沉默呢，还是接着呐喊？这不只是专业性问题，更是良知性问题。选择决定方向，选择也决定命运，决定每一个中国人的命运。

       曾经，中国的现当代法治，是进步的，不断进步的。比如，律师制度的引入，法院裁判文书的公开以及庭审直播。

       我们知道，中国律师人数已达世界第二，仅次于本科没有法学专业的美国。据新华社报道，截至2023年6月，中国执业律师67.7万多人、律师事务所3.9万多家，全国律师年均办理各类法律事务近1300万件。

       然而，很多人并不知道的是，中国现代社会制度，并没有产生律师的制度性土壤，中国现代意义上的律师制度，是从外国移植来的。就像有学者所说，中国的肌体并没有产生律师这个器官，这个器官是移植来的。中国的传统思想排斥律师制度，这也是律师在中国社会缺乏地位、不被体制也不被公众认可的历史性原因。但无论如何，律师制度逐步在中国建立起来了，这本身也是法治的进步。

       可近些年来，律师的法定权利，似乎呈现着空间越来越狭窄的趋势。这又令人忧虑。从这一点上看，即使中国律师人数已达世界第二，但这并不代表中国的律师地位也达到了世界第二。同时，即使全国律师年均办理各类法律事务近1300万件，也并不代表这些案件的办案水准、公平公正程度，到了世界领先水平。数量，无论是律师人数，还是办案件数，在法治的问题上，即便达到了一定的量级，也并不必然代表法治的高度。也就是说，量变，在法治的问题上，并没有发生质变。这种现象，显然既需要深刻思考，也需要在必要时，发出勇敢的呐喊。

       法院裁判文书的公开以及庭审直播，曾让人直接感受到了法治的进步。2016年8月30日，“关于人民法院在互联网公布裁判文书的规定”发布，同时，中国裁判文书网APP手机客户端正式上线。当年央媒的评论说，这让人们更直观地感受到中国法治的文明和进步。裁判文书公开所代表的司法公开，可以全景展现一个国家解决纠纷和冲突的技术与伦理，大大提高人们对公平正义的信仰和尊崇；有助于司法界统一裁判尺度，提升司法能力。

       央媒当年的评论还说，公开裁判文书是一种勇气和态度，也是司法机关的一场自我革命。这凸显了中国司法的自信，也体现出独特的气质。保持这种气质，迎难而上，不轻言退，方能以司法公开的持续进步，激发人们全面推进依法治国的信心和热情。

       这些央媒发出的声音，虽然过去了7年，但言犹在耳。可7年之后，世界已经变了样。10天之后，我们将进入2024年，司法机关当年的自我革命，将在新的一年画上句号。所谓“迎难而上，不轻言退”，恐将成历史的绝响。

       言及于此，2024年，我们所能选择的，到底是沉默，还是接着呐喊？这就像哈姆雷特所面临的难题：生存还是毁灭。现在，这道难题，已经摆在了我们面前。江平先生用一生的行动，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呐喊。现在，轮到了我们。在北京元法堂，我会选择呐喊。你呢？

       （作者曹保印：北京国咨律师事务所首席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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